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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李胜男紧赶慢赶地赶到医院后巷的时候，天还没亮透，周围还没有什么群众围观。

大年初一，全市人民大多数都熬了个大夜守岁，一早上也都忙着在家收拾整理，准备出门访友，或迎接即将来访的亲朋好友，除了一些必须早早出门的，街上几乎空无一人。

这算是个好消息，给了他们一点点时间，避免聚众引起恐慌，也可以避免被群众无意间破坏掉一些关键性的痕迹证据。

除夕之夜刚下过雪，后巷的小路上还没什么人踩过，只有环卫工人的一行脚印，此时早一点赶到的警察同事正小心翼翼地进入警戒线里面进行现场勘查取证。现场覆盖着一层雪，情况特殊，担心破坏可能被大雪掩盖的脚印，他们干脆小心翼翼地将后巷的雪贴着地表铲了一层下来，正在分块标记准备转运，刚赶来的李胜男就一眼看见尸体旁边不远处，印在泥地里的半枚脚印。

“这个怎么说？”李胜男说话还带着鼻音，瓮声瓮气地朝着脚印努一努嘴，同时弯腰套上鞋套。

“刚刚采集完脚印信息，目前现场还没发现其他的痕迹，以防万一还是得先做一下现场留存……等着杜唐过来看尸体呢。”路天辰道，他来得早些，刚刚围着案发现场周围绕了一圈，暂时还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于是示意李胜男注意看看顾东川的尸体，“下手可够狠的。”

李胜男于是朝着尸体望去，只消一眼，她就明白了路天辰的这个“狠”字到底从何而来——

顾东川的尸体浑身□□，只着一条底裤，双臂张开，被摆成了《耶稣受难图》的姿势，仰面躺在雪地里，张着一双灰败的唇，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他身上覆盖着一层雪，底层全部被血染红，只剩表层的雪还看得出一点点白色，即便是被雪盖住，也能看出来他浑身上下遍布刀痕，粗粗看过去，少说也有个四五十刀，砍得密密麻麻，简直像是在给他放血，直把顾东川的皮肤放得惨白，看不出一丁点血色。

而他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地放在一边，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只留下一只电子表，还稳稳当当地戴在顾东川左手的手腕上。

“周围全部过了一遍，没有其他可用的监控，周围的店铺监控拍不到这里，也没有车会开进来，没有行车记录仪，只有那个。”杨乘风从巷口走进来，对他们说，同时指指他们头顶上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我已经让技侦的去调了——不过我觉得未必能提取到什么有用的监控信息，那个凶手反侦查意识很强，他有那么多时间把现场布置得这么漂亮又有仪式感，只留下那半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脚印——他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个摄像头。”

“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有没有关键信息总得看过才知道，”路天辰道，看着杜唐提着工具箱急匆匆赶来，抬手为他掀起警戒线，“老杜你快点。”

“知道了！”杜唐气喘吁吁跑过来，也没多说什么，套好了鞋套就一猫腰从路天辰手下钻过去。

李胜男和杨乘风也都跟着进了警戒区。

此时其他同事刚刚好将尸体身上覆盖的血和雪的混合物收集起来，只留下一具干净的尸体躺在那里，让他身上的刀伤全部暴露在空气中。

“好家伙！”杜唐忍不住惊呼，“多大仇！”

杨乘风瞬间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有仇的？”

“我就那么随口一感叹，”杜唐蹲下身子，打开工具箱道，“我只负责提供验尸结果，帮助你们还原他死前经历了什么——至于其他的，分析、推断，那是你们刑侦口的事。”

“不，有可能是仇杀。”李胜男道，“你看看他身上这个刀伤，就算是再怎么不专业的杀手，也知道人身上的要害有哪几个地方，捅个几刀总能蒙中要命的地方，没必要来这么多下——凶手捅这么多刀，有很强的发泄意味，感觉就像是要了他命还不够似的，非要把他捅个千刀万剐才解恨——而且你看尸体的形态，这是《耶稣受难图》中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姿势——据说耶稣因为背负了全人类的罪恶，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他的鲜血流下来，注满了一个圣杯，人们用他的鲜血来洗刷这世间的罪恶——这是带有分明的审判意味的姿势——凶手认为顾东川有罪，要对他进行审判。”

“而且这么多刀，暂时还不知道是死前伤还是死后伤，”路天辰也接话道，“把人杀了就算了，还脱光了扔雪地里捅得满身都是口子——是否存在凌虐尸体的行为是判断凶手杀人动机的重要标志，你上学的时候考试都是怎么过的？这么多案子怎么办的？”说到最后，已是皱着眉头瞪着杨乘风了。

杨乘风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们俩，干脆举手投降，转向杜唐：“怎么样老杜？能看出什么来？”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下雪降温影响了尸体的僵化程度，真实的死亡时间可能比我估计的晚一些——更具体的时间我得拉回去剖了才知道——目前来看致命伤可能是脖子上的这一刀。”杜唐将顾东川脖子上的狰狞刀伤指给他们看，“伤口很深，下刀果决，但是并没有大量溅射血迹，应该是没有割断颈动脉，可能只割断了气管——至于身上这些……”杜唐叹了一口气，也没抬头，依旧在仔细察看着顾东川身上的每一处刀伤，“没有一处是致命伤。”

“啥？”杨乘风惊了，“这这这……这好几十刀，一刀致命的都没有？！”

杜唐点点头：“从下刀位置来看，确实是这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凶手故意为之，但我觉得，这么多刀都能避开要害，如果不是专业人士，就真的只能说是太巧了。”

“这也有可能是个线索。”路天辰道，“身上这些还麻烦你再仔细确认一遍，如果真的几十刀都避开了要害，可能真的只有专业人士才能做到了。”

“这样的话，我们的排查范围就会一下子缩小很多。”李胜男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刀刀避开要害的专业水平。”

杨乘风啧啧嘴：“这还是在个医院的后巷，你们说巧不巧？”

“你的意思是？……”李胜男试探性地开口。

“我没有说绝对，但毕竟我们上学的时候都学过，凶手在行凶的时候往往都会选择自己熟悉的环境——这能给他提供安全感。”杨乘风说，同时意味不明地看了路天辰一眼。

可惜此时路天辰正眯着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住院部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这一眼。

“等会儿看完现场，咱几个跑一趟后边的这栋楼。”路天辰道，“说不定能找到目击者呢。”

“大哥，”杨乘风打断他，“你还记得老杜说的死亡时间不？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昨天晚上十一点开始正好是文宣部的除夕焰火晚会，要放整整一个小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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