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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绳谈》

26. 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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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珠玑竖起两根手指,“师兄,这是几?”

她与朱伥灰头土脸地奔回妖族还未站定,便见华柳笑意盈盈来报:竺臣醒了!

朱伥自是对他的死活不感兴趣,甩袖走了;贺珠玑则欣喜若狂顾不上歇脚,随华柳匆匆来到客厢。

竺臣捧着半碗药正苦得舌尖发麻,闻言哭笑不得道:“小师妹,我只是差点死了,又不是差点傻了。”

贺珠玑悻悻地缩回手。

“公子,药趁热喝。”华柳在一旁施针,见竺臣停了手,提醒道:“你昏迷在榻躺了一个多月,陡然间走路肯定双腿酸软无力,我替你扎几回针,不出三日便可正常行走,不必惊慌着急。”

竺臣垂眉浅笑谢过,顿了顿,道:“多谢医师,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华柳捻针的手一僵,不知如何作答,悄然扭头瞄了贺珠玑一眼。

后者同样如坐针毡,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酝酿半晌不知如何开口,终于琢磨了一个婉转的回答,温声道:

“修为跌损肯定是有的,你此次能活已是走了大运,姜师姐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喜极而泣。”

“只是跌损么?”竺臣表情不变,缓缓将喝空的药碗放下,“说好听了吧?倘使只是跌损,砸些灵器仙丹便能挽回来的,你们现下至于这般小心翼翼作答?想来是这辈子都救不回来的亏空,我往后怕是连剑都不能提了吧?”

华柳汗颜道:“公子言重了,剑倒不至提不动。”

“别说了。”贺珠玑听着话头不对,立即拽住华柳的袖口,低声道。

“医师这么说,我心里便有底了。”竺臣面无表情地愣坐在榻上,“我想一个人待会。”

贺珠玑手里还抓着适才拿来把玩的针灸袋子,立在原地低头默不作声,单薄的脊背清晰地映出两道蝴蝶骨硌着轻薄嫣粉的衣衫。

“公子别想太多,万事并非都这么绝对,兴许你就能恢复得很好呢?哪怕是穷途末路,尚且有柳暗花明的希望。”

华柳望着竺臣的眼睛,讲得真诚,等了片刻,兀自取下他腿上的银针,端了那只喝空的药碗扭头推着贺珠玑朝屋外走,掩门前轻声地朝里头说:“晚间我会再来替你扎一回针。”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天井,贺珠玑绞着手走在前头,待走远了一段路,华柳三两阔步追上她,“你也别想太多。”

贺珠玑转身虚握住她的腕,“我师兄的修为真的还有可能恢复么?”

“有可能,不过,”华柳撇过脸去看围上来的晨间薄雾,“难如登天。”

贺珠玑面前的薄雾氲流散开,她点了下头表示理解,却没再作声。

“听闻你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才从鹿音丘回来,快回屋歇一觉吧。”

华柳朝她浅浅地绽了道笑,忽然发觉自己手中还攥着那把银针,定是适才近乎狼狈逃窜却偏要强装镇定时留下的小破绽,她故作无谓地打开木匣子将空碗和银针尽数丢入其中,连带着贺珠玑一直握在手里的针灸袋子也一道抢了来扔进去,望了眼贺珠玑还在发愣的面容,宽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转身阔步走开去,轻轻将手搭在挎于腰间的木匣上,喃喃道:“人总要怀着希望才能好好地活下去不是?”

*

朱伥没空歇脚,回来后便立即将那只装了西门姬的乾坤袋和收录了她的解释的妖耳一并交由妖狱方便审问,又紧赶慢赶地连夜检查了出发鹿音丘前搁置的供词,翌日顶着乌青的黑眼圈战战兢兢来到殿堂中时却见:

同样是风尘仆仆打鹿音丘赶路回来的贺珠玑,现下已歇够了腿脚,还有空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挽了漂亮的发髻,悠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霸占着时隐的座位,手执黑子正拉着时隐对弈。

他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时隐忽而开口道:“闹事的不是西门姬,是她口中的那位机缘。”

“大人已看过供词了?”朱伥微微一愣,立即答道:“那西门姬有问必答,偏问到如何获得机缘时缄口不言,依属下看是被威胁过,且那位神秘的机缘曾变作村中一痞子的模样潜伏在我们身边数日,凭我都丝毫不曾察觉其破绽,想来是位实力可怖的。后面几日,属下是否要同时审问魕石和西门姬?”

时隐捻着枚白子,思索了一番在棋盘上落定后方道:“他不愿被旁人识破身份,又怎会叫西门姬知道自己是谁?就算套出西门姬的话,她能说出的也不过是那人的一张假皮模样,没什么用。”

朱伥停在殿堂中央,又听时隐道:“专心审魕石就是,不必在西门姬身上费工夫。”

他拱手称是,很快退出了大殿。

贺珠玑专心致志扑在棋盘上正被杀得不知如何落子扳回局面,就听时隐道:“华柳说,竺臣醒了。”

“醒是醒了。”她心烦意乱地将黑子抛回棋罐中,“不下了,也不让我赢一把。”

时隐也将棋子放回罐中,“给他些时间冷静冷静也好,本就是桩不好消化的事。”

修为和剑术是修士的安生立命之本,竺臣陡然间从一名修为高深、踏风而行的高阶修士坠落为跑两步都喘粗气的肉|体凡身,从风光无两的大宗门师兄跌为往后该何去何从、如何维持生计都需要细细考量的流民,无异于尊贵的皇帝一夜间变成人人唾弃的乞丐,美丽的蝴蝶一夜间退回丑陋的毛毛虫,实在是叫人难以接受的。

“我担心的是,以大师兄素日心高气傲的性子,可能过几日腿脚恢复好后,也不会愿意再回玉绳谈,亦或是在玉绳谈露面了。”贺珠玑盯着棋盘,思绪却早飞远,心不在焉地端起手边的茶盏捧着。

“都凉了。”时隐托走她掌中的杯盏,换了盏热的递给她,“倘使今日是我一朝变为废人,我也不会愿意回去面对昔日同门的眼神,那无异于是一场酷刑,将他现下原本就脆弱敏感的情绪再次硬生生撕开道血淋淋的口子供众人观赏取乐。”

贺珠玑抱着温热的茶盏,问:“你是说,倘若他最后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去,兀自掐断与所有人的联系,我们不打扰反倒是为他好?”

见时隐点头,她亦是不可置否。

*

“你瞧,今日不就稳当许多了?”

贺珠玑走到竺臣的客厢外,大老远就听见里头略带笑意的交谈,竟几乎算得上欢声笑语了,疑惑地停在门槛轻敲了敲,立刻有人拉开门。

“贺姑娘。”只见华柳笑盈盈地将她迎进了屋内,“你来得巧,竺公子刚扎完最后一次针,你瞧,短短三日,竺公子便能行走如风了!”

竺臣也难得勾了勾嘴角,原地伸伸腿,“多亏华柳姑娘医术高明。”

贺珠玑见此场景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尴尬地绞着手,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我在灶头煮了药,怕是快要好了,得去看着些,劳烦贺姑娘替我陪陪竺公子。”华柳见她扭捏,似是有话要说,识趣地找了借口出去了。

“师兄你...”贺珠玑见华柳走远,犹疑不定地开口道:“打算什么时候回玉绳谈?”

“回玉绳谈?”竺臣仿佛是方才走得有些累了,坐到木桌边反问:“我还回去做什么?”

“玉绳谈不是收容所,你我交情再好,也没理由平白养着...”见贺珠玑迟迟不答,他指指自己道:“一个废人,在宗门里头当吉祥物看啊?”

“玉绳谈不差你这一张吃饭的嘴。”贺珠玑早知这答案,可真等亲耳听到时还是难以接受,冲到木桌边道:

“这些年你是如何降妖除魔、惩恶扬善,我、宗主、玉绳谈所有的弟子都瞧在眼里,你如今是为捉妖落难了,我们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流离失所...”

“你不必感到愧疚,这是我自己选的,我也不会流离失所!”竺臣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这世上又不止有修士才算人,天底下万千凡人不都过得好好的?离了玉绳谈我是不能活了么?就当是算我求你放过我了行么?”

竺臣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怒吼,登时收了声音,垂眸道:“抱歉啊小师妹,可我已答应了华柳姑娘,过几日跟她一同回到她的老家,此后粗茶淡饭,相伴度日。”

“你,你说什么?”贺珠玑只觉一瓢冷水自头顶浇下,浇碎了她对这世间的所有看法,喉口迅速收紧,哽得她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屋中寂寂许久,终于响起她发颤的声音,“你该抱歉的人不是我,你要姜师姐往后怎么办?”

竺臣烦躁地摇了摇头,“她喜欢的是从前意气风发的大师兄,你跟她说我死了就是了。”

“你简直...”贺珠玑不禁揪住他的衣襟,又觉得自己并没有立场教训他,看着他脸上陌生的表情,缓缓地松开了手。

竺臣静静地看着她,脸上蓦然闪过一丝从前的熟悉,一闪即逝。

他站起身,攥住贺珠玑的手腕,仿佛冷静道:“你只想了你的姜师姐往后该怎么办,可你想过吗?哪怕离开了我,她仍旧还是一介修士啊,她依旧可以上天入地,她依旧无所不能,她依旧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她还是可以降妖除魔,还是可以惩恶扬善。可是我呢?你想过我吗?倘使我回去,回到玉绳谈,回到她身边,还如从前一样,难道真的还能如从前一样吗?我往后该怎么面对?难道要我往后陪她一道出来捉妖时,两个人遇到了危险,要我躲在她身后吗!”

贺珠玑反驳不出声,低下头道:“有什么话什么苦衷,你至少该亲口对她说啊,你们两个谈一谈,否则,她这十多年算什么?难道要最后换来的一个烂摊子结局还是旁人转达给她的吗?”

“我与她,注定没有结果了。又何苦再见面纠缠,平添痛苦呢?”竺臣道:“再说,我的伤势已经恢复了,腿脚走路也方便,再养个几日便要离开了。”

*

贺珠玑蔫头耷脑地走出客厢,穿过天井就瞧见时隐正抱臂倚着院外的一堵墙在等她,“吵得挺激烈,隔着院子都听见了。”

“这几年,大家变化都挺大的。”贺珠玑摇头笑笑。

“人哪能一辈子躲在温室里,终归是要出来经受风浪的。风浪将你雕刻成什么样,你才是什么样,从前被保护时的模样,最后大多都是会走形的。”时隐拍了拍她满脸黑线的脑袋,“走,吃饭去。”

圆圆的木桌上摆满了十多只青玉的盘子,贺珠玑闷声坐到桌边拾起筷子开始朝嘴里塞,一开始还是味如嚼蜡的,吃着吃着腹中充实不少,心绪也跟着明朗了许多,味觉恢复了,她便开始徒手抓着碗里的猪蹄啃,那场面实在有些叫人不忍直视。

“慢点吃。”时隐见状将那盆炖猪蹄端到跟前来,率先打破了饭桌上的沉闷气氛,“竺臣的事你不必为难,咱们既无须帮着他骗姜叙,也不必为姜叙打抱不平。不被世间琐事困扰的秘诀,想开点,站远些。他的情况我已派人如实禀报给玉绳谈,姜叙知道后伤心也好,恨他也好,兴许日后还会跑来妖族挽留,他想见不想见的都是后话了,说得再多,这也是他们两个自己的事,旁人决定不了。”

贺珠玑正为夹在竺臣和姜叙两人之间为难,随竺臣乱说谎称他死了吧,仿佛自己跟他成了一伙似的,偏生要冒尖告诉姜叙实情吧,又仿佛莫名当了一回左右横跳、挑拨离间的小人。

这桩事她夹在中间,不论怎么做都会有一方觉得她不像个人,时隐既然主动接过这烫手山芋,替她做了恶人,她当然要领情。

于是点点头,“就算我想管,我也管不了。”

竺臣的伤势已基本复原,按理说贺珠玑此时大可独自回玉绳谈,可又不知怎么在这个关口面对姜叙。

正如时隐所说,这是他两人的私事,此刻她干涉得多了反倒会将水越搅越混,将火越烧越旺,便干脆当了回缩头乌龟,留在妖族吃喝玩乐,待得风头过了再说不迟。

谁叫这妖族真称得上是处绝佳的避风港,因入口处有片尸山涧的缘故,别说人找不进来,连传讯符都飘不进来。

“贺姑娘。”

贺珠玑昨夜看了一宿霸道仙尊爱上我的话本子,此刻困得七荤八素正趴在榻上补觉,忽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硬生生吵醒。

开了门,竟是神色难堪的华柳。

她迷迷瞪瞪握住她的双手,“华柳姐姐,怎么了?”

华柳垂下头,低声道:“外头有人找。”

“谁?”

“自称姜叙。”

贺珠玑瞬时睁大了眼睛,立即要朝外走,回过神又折返回来问:“找我?”

华柳摇摇头,又点点头,“原先是找竺公子的,可我问了好几回竺公子都推脱了,她大抵也明白了公子的意思,但也不肯走,现下转而要找你了。”

贺珠玑闻言停在屋檐下思虑了片刻,华柳站在她身后轻轻搭住她羸弱的肩,温声道:“去见见吧,不必为我为难。哪怕你是去劝她,替她来劝竺公子,我也不怪你。倘若竺公子并非是坚定地要随我走,我宁肯过两日是独自一人回老家。”

“她想见的人不是我,就算我去见了她,也不过是听她说几句帮忙让她见一见大师兄的话。”贺珠玑走出檐下薄影,“你带她进来,找间厢房请她稍等。”

两人兵分两路,华柳匆匆地去请姜叙了,贺珠玑则来到了时隐的殿堂。

“说好的不插手,看不过眼了?”时隐笑道,他正对着两人前几日下了一半的那盘棋凝神琢磨,只不过这回他执的是黑子,思考着该如何翻盘。

贺珠玑无言反驳,讪笑笑道:“大师兄他想躲一时,难道真想躲一世不成?倘若他日后后悔了华柳姐姐怎么办?总该趁着来得及,把该说的话说开了,否则哪怕是于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是不公平呀。华柳并非卑鄙之人,勉强偷来的,她也不稀罕。”

时隐随手打了记响指,对闻声而来的卦鸠鬼道:“引姜姑娘去竺臣的客厢附近。”

卦鸠鬼应了一声便隐没身形消失了。

*

“姑娘这边请。”

卦鸠鬼游在前头时不时要放慢速度等会姜叙,这位双目通红的姑娘走得摇摇晃晃,泪水在眼眶打转,卦鸠鬼生怕自己走得快了她又要着急,停在一处拐口不知所措地望她一眼。

姜叙一路随着它来到一条幽深的小径,径旁古木参天,绿荫成片,一派葳蕤之景。

她不由地仰头看了眼头顶星罗棋布的枝叶,恰巧撞上某只低等妖鬼贼溜溜乌亮亮的眼,吓得小妖鬼蹭地钻回了树洞,好半天不敢再出来。

她收回视线,却见前方空旷一片,那卦鸠鬼竟不知何时没了踪迹。

姜叙停在原处愣了愣,旋即注意到不远处那座由四面青砖墙围起来的雅致院落,坐落在如此僻静幽深之处,倒的确是养伤的好地方。

须臾,她已站在院落门前,轻轻叩响了门扉,里头立即传来熟悉的声音,“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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